“不死之丘，其名遠揚，上有不死花，不死樹，不死泉。” 姜子牙細細打量著眼前這荒蕪寂靜的不毛之地，薄唇輕抿，即便這裏因當年戰事慘烈而蕭瑟破敗，也斷不會淪落成如此寸草不生的荒漠一片，除非……

“不懂了吧，大戰打了這麽久，這裏早變樣了。” 小九見怪不怪的忍不住插了一句嘴，無聊的踢著地上的碎石子兒，卻一不留神將那石子兒猛地一腳踢飛了，下一秒就聽不遠處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嗚咽救命聲。

經歷過一世的阿四自是曉得這地兒還留著一個氣息奄奄的大活人，許是因為這世他們出發早了些日子，這捉狐妖的老頭兒倒是比前世的時候還多留了口氣兒。姜子牙默念了幾個除魔氣的仙訣，之前還半死不活，印堂發黑的老大爺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就恢覆的差不多和常人無異，就是臉色慘白些，瘦的只剩下了皮包骨。

“多謝道長此番出手相救，此等大恩大德，小的是沒齒難忘。” 這捉狐妖的老頭兒雖則瞧起來有些賊眉鼠眼，兇神惡煞，不過倒算個知恩圖報的，果斷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就對著姜子牙幾人實實在在的磕了幾個響頭。

看不下去了的申公豹皺眉揮揮手，率先開口問了一句，“行了，你倒不如和我們講講，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又怎的成了如今這半死不活的慘樣？”

窩在自家主人懷裏的阿四聽了半天才明白，原來這位老大爺家裏上有老下有小，不得已為了生計才做起了這捉狐妖的危險行當。此番是聽說這不死丘一帶常有狐妖出沒，抱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萬分僥幸心態的老頭兒這才摸索來了這兒，卻不想一個不小心被只狐妖拍了一爪子，妖魔之氣入體才弄成了之前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樣。

聽的正心下驚奇的阿四回過神兒來卻瞧見自己的唇邊不知何時遞上了一個皮水囊，她疑惑的擡眼，卻見自家主人正低頭在用目光詢問她要不要喝水。眼前之人鼻梁高挺，唇色如朱墨輕描，絲絲縷縷的正午陽光仿佛給後者的周身鍍了層金光，如墨的發間映著似有似無的碎星，清冷如畫的眉眼泛著層耀眼的溫熱暖意。

似是受了蠱惑般小心臟撲通撲通直跳的阿四沒來由的忽覺的有些口渴，連忙就著自家主人的手咕嘟咕嘟連喝了幾口水，可心不在焉的阿四居然一個氣兒沒喘上來一下子猛地嗆著了。

自家這只小獸居然連喝口水都能嗆到，對此頗為哭笑不得的姜子牙無奈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懷裏小家夥咳得微微直顫得毛茸茸的小後背。俯身低頭，正對上小家夥此刻水汪汪的滿是委屈的清澈眸子，許是咳得厲害了，小家夥纖卷烏黑的睫毛之上還掛著一滴晶瑩的小淚珠，搖搖欲墜。姜子牙心頭一軟，如墨漆黑的眸底染了幾絲隱隱暖意，“可感覺好些了？”

清潤幹凈的聲線低低沈沈，夾雜著幾分明晃晃的溫熱寵溺，上揚的尾音似乎還藏著幾絲無可奈何的淺淺笑意，燙的阿四耳朵尖又沒出息的驀地一紅，小腦袋裏沒來由的頃刻間跳出來了一句，“美色誤人”。

那捉狐妖的老頭兒似乎是緩過了精神頭，此刻倒是打開了話匣子，“算起來小的原先本是西伯侯大人家的外院隨從，紂王昏庸無道，西伯侯大人當年迫不得已含淚將自己的女兒送進了宮。小的雖則從未見過大小姐，卻也時不時的聽仆人提起過，大小姐雖則年歲尚小卻心地善良，樂於助人。哪成想這樣的好人，進宮沒多久就被那萬惡的狐妖……”

聽到這兒終於反應過味兒的申公豹不可置信的嚷著，開口脫口而出追問了一句，“你說的那位大小姐就是那凡人妲己？！”

因著幾人身上有骨鈴傍身，後來行至峽谷時倒也沒費多少力氣就輕而易舉的將那守谷的怨靈獸給引開了。是夜，四個人圍坐在篝火旁吃晚飯，阿四望了眼不遠處看起來就心神不寧而過分安靜的小九，猜想許是因著白日那捉狐老頭兒的話，對方想起來了什麽之前的記憶。

其實小九自己也不確定她到底是不是記起了什麽，只是隱隱覺得那位西伯侯聽起來莫名的熟悉，似乎和她有關。太陽穴突突發疼的小九驀地皺緊了眉頭，卻聽一旁的申公豹嘟嘟囔囔的也不知是發神經自言自語還是怎麽的開口啰嗦道，

“我爹是只豹子精，當年和我娘兩人一見鐘情生下了我。因著這半人半獸的身份，從小我便被人欺負，到哪兒都受盡冷眼。後來長大我立志要進那靜虛宮讓自己變強，卻沒想到那大名鼎鼎的勞什子靜虛宮裏也不全是好人，除了……”

“除了那位大神仙。”向來機靈的小九譏誚著毫不費力的就開口接了下來。

被個小黃毛丫頭這般一眼看穿的申公豹臉色有些不自然，清了清嗓子，接著講到，“我之前本打算想成為像他那樣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可如今我卻覺得，是不是英雄都無所謂，只要我能護的了我所在乎的人，這就夠了。”

申公豹話落，摸了摸鼻尖覺得自己作為長輩，難得說這麽多想來也算夠了，便起身打算回到自己的棚子裏睡覺去。臨擡腳末了又鄭重添了一句，“人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夜半時分，窩在自家主人懷裏的阿四此刻卻是睡意全無，她明明記得，就在前世的今夜，玄鳥出現引渡亡魂。莫不成和那幽都山地圖一樣，今世出了變數？頗為頭疼苦惱撓了撓發梢的阿四果斷狠心咬咬牙，真是關鍵時刻只能自力更生。

說來那玄鳥本是她九重天上的自家爺爺標準的坐騎，奈何這玄鳥性子野的很，總愛跑出去勾搭其他鳥禽女子，為了捉這不著調的玄鳥回家，阿四過去幾百年裏也算是花了不少心血精力，因此這召喚的口訣她倒是默念於心，張口就來。

本就未睡得姜子牙察覺到懷裏小家夥的反常，睜眼低頭卻見自家小姑娘正一臉凝重嚴肅，緊閉雙眼，口中似乎在無聲默念著什麽。心頭猛地一晃的姜子牙剛想開口叫醒自家小姑娘，卻見懷裏的小人兒猛地睜開了雙眼，滿臉歡喜的緊緊抓著他的衣襟，示意他擡頭往夜空中看。

一抹拖尾藍光劃空而過，是玄鳥來引渡亡魂。九重天上的玄鳥乃是鴻鈞老祖的專屬坐騎，姜子牙心下了然，多半是自家小姑娘剛才念了個訣，將這玄鳥特意從九重天上召喚了下來，為這裏的游蕩亡靈來引路。

姜子牙的心尖驀地一暖，眸光微閃，下一秒卻見懷裏的小人兒擡手環住了他的脖子，傾身湊近了他的眼前，神采奕奕的小臉紅撲撲的，忽閃忽閃的纖卷睫毛是說不出來的靈動，那雙濕漉漉的清澈眸子裏此刻似乎藏了夏夜裏的碎星，熠熠生輝。卻見面前的小姑娘輕啟紅唇，軟軟糯糯的嬌媚嗓音似是沾了蜜糖罐子般，甜的要命。

她在說，“主人，你守護蒼生，我來守護你好不好？”

如鯁在喉，姜子牙驀地擡頭吻住了懷裏他護在心尖上的小姑娘，清透低沈的嗓音裏夾雜著幾絲微微輕顫的暗啞，

“阿四，蒼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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